第四章 夜冠

    脚步声戛然而止，很久都没有再响起任何声音。

    伊娅躺在床上，能清楚地感觉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，却听不见来自此人的声响。那种安静并不空旷，反而像是被刻意维持着，压得人无法忽视。

    夜风从窗外吹进来。

    空气依旧潮湿，带着城堡高处特有的闷热感。远处隐约传来钟声，已经比先前稀疏了许多。

    日冕礼的仪式结束了。

    可这里，没有结束。

    伊娅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。

    时间在黑暗中变得失去尺度，她只能凭借呼吸的次数来判断流逝。她的手腕仍被束着，绳索贴着皮肤，存在感清晰，却并不勒人。

    终于，她开口了：“放了我。”

    声音在房间里显得很轻，却没有发抖。

    她并不是在乞求。

    那更像是一句陈述。

    空气短暂地停顿了一瞬。

    随后，她听见了他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不能。”

    依旧温和，却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。

    伊娅的眉头皱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没有犯下足以被拘押的罪。”她说，“你已经完成了仪式，我对你没有用了。”

    这一次，他沉默得更久。

    久到她几乎以为，他不会再回应。

    “正相反。”他说。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。

    伊娅心口微微一沉。

    她还想再说什么，身体却在下一瞬间骤然僵住。

    他靠近了。

    不是急促的动作，而是极其克制、却无法忽视的逼近。她来不及判断他的意图，唇上便传来短暂而突兀的触感。

    那不是温柔的吻。

    更像是一种宣告。

    伊娅的反应几乎是本能的。她挣扎起来，肩背绷紧，抬腿试图踢开对方，却被轻易制住。她能感觉到他的手牢牢控制住她的动作，力道精准，让她无法挣脱。

    “放开我——！”

    她的话没能说完。

    下一刻，覆在她眼睛上的布条被解开。

    光骤然涌入。

    她下意识地眯起眼。

    几乎是在同一瞬间，窗外的夜空被点亮了。

    烟花在高处绽放。

    一束接一束，金色、蓝色、白色的光在夜色中盛开，又迅速消散。光影透过敞开的窗户倾泻进来，将整个房间照得明亮而短暂。

    也是在这一刻，伊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了他。

    他的五官比她记忆中更加清晰。浅金色的头发在烟花的光下显出柔亮的色泽，发丝微微散落，削弱了白日里的仪式感。那双湖蓝色的眼睛近在咫尺，清澈而深，像是被夜色包围的海面，映着不断绽放的微光。

    那是一张极其俊逸的脸。

    线条干净，轮廓分明，却没有攻击性的锋利。即便在这样的距离下，那双眼睛里依旧带着一种理性的温柔，像是在反复衡量什么。

    烟花的光映进他的瞳孔，又迅速暗下。

    “你想成为本源者吗？”他说。

    声音很低，却清晰。

    所谓本源者，并不是简单的异能者。那是能触及世界底层力量的人——火焰、预知、生与死，都只是表现形式。真正的本源，是支撑它们存在的根基。

    伊娅当然听说过这个词。

    在传言里，本源者要么被供奉，要么被毁掉。?他们从不属于普通人的世界。

    “天亮之后，我会放你走。”他继续说道。

    语气依旧平稳，却不像是在谈条件。

    伊娅看着他。

    她没有立刻回应。

    窗外，最后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开。光芒短暂，却耀眼，照亮了远处的城墙与高塔，也在他澄净的眼睛里停留了一瞬。随后，一切重新归于黑暗。

    而那个问题，却没有消失。

    伊娅终于开口。

    “我想成为本源者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声音不高，却异常清楚。

    她停了一下，像是在确认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，并非冲动。

    “我想要不再卑贱。”

    不是不再贫穷。?不是不再受苦。

    而是不再被一眼看穿、不再被随手推开，不再因为出身就被决定去向。

    “不再被当成可以被牺牲、被忽略、被踩过去的人。”她继续说道，“不再只能站在光影之外，等别人决定我能不能活下去。”

    她抬起头，目光笔直。

    “如果成为本源者，意味着要付出代价——”

    “那我想知道那个代价是什么。”